日本汉方医学的展望——访日本东洋学术出版社社长山本胜司
2007-08-06
2007年6月15日~17日,第58届日本东洋医学会学术总会在广岛召开。会议期间,记者就本届大会的成果和日本汉方医学的未来发展,采访了日本东洋学术出版社社长山本胜司。
记者:您认为本届大会有哪些特点和特别的意义?
山本胜司:从客观角度上看,本届大会有两个最重要的议题:一是了解亚洲传统医学在世界的传播和普及现状;二是在当今的世界变动中,具有历史传统的日本的汉方界应该如何发挥作用,到了需要认真思考日本汉方的真正价值的时期。因此,本届会议在日本汉方医学史上具有特殊的意义。日本汉方界过去并不十分关注传统医学在世界的发展变化。在这期间,欧美国家在补充替代医疗、统合医疗和中医药学等领域迅速展开,急速发展,使传统医学在世界分布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了解其现状已成为当务之急。本届会上,在以“超越国境时代的东洋医学”为主题的研讨中,来自美国的Craig E. Mitchell医生从自身的经验介绍了中医学在美国的深入渗透;来自韩国东洋医学会的金英信副会长介绍了韩医学的历史并报告了其在韩国的现状;中国中医药报社的陈贵廷社长详细介绍了中国中医药事业的发展概况,以及中医药目前在国际上的传播情况。特别是针对陈社长在报告中提到的由于中国政府的高度重视和大力支持,中国的中医药事业取得了长足的发展,目前中医药已传播到世界140多个国家和地区,国际中医药从业队伍和中药贸易额不断扩大等现状,使与会者受到极大震惊,感触良多。
记者:您认为日本汉方今后应如何发展?
山本胜司:迄今为止,在学术观点和方法论上,日本汉方界存在着相互对立的两个学术流派,即日本的古方医学派和中医学派。学术的对立,导致了双方长期处于互相非难、互相排斥的不正常状态。探讨其历史渊源可追溯到以金元医学为源流的“后世方派”和18世纪出现的“古方派”的学术对立。古方派是以《伤寒论》为中心的“方证相对”学派,反对以当今中医学的病因病机学说为理论的后世方派,极端地排斥中医学的理论及思辨性,强调《伤寒论》的“证候与方剂”的一致性,代表了日本汉方医学的主流力量,经过250余年的历程,形成和保持了日本汉方医学的鲜明特色和优势地位。而中医学派,特别是由于受到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国针刺麻醉的影响,日本全国各地掀起了自发性地学习中国现代中医学的运动,30多年来已广泛地普及和渗透到了日本的汉方界。在此30多年期间,对于如何接受和怎样对应现代中医学问题上,经历了长时间的激烈争论,进行了认真地摸索和研究。目前,中医学的理论已经自然地渗透到了临床并被开始运用。我认为,如果两者不是相互对立排斥,而是相互结合,积极对话,将会创造出至今未有的高水平的日本汉方。本届广岛大会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召开的,是一次把日本汉方界的愿望变成现实的历史性大会。
记者:您认为日本汉方今后应怎样发挥作用?
山本胜司:本届大会的另一个主题是有关“日本汉方在今后的作用及其发展方向”。安井广迪医生在大会演讲中所提到的有关日本汉方界今后发展的方向的建议,引起了与会者的格外关注。他指出,我们应该面对中医学已经成为世界标准的现实,同时我们也应该强调日本汉方具有丰富临床经验的优势。250年来日本汉方界确实积累了运用《伤寒论》方、《金匮要略》方的超乎寻常的丰富经验,这是我们应该感到自豪的。仲景方的临床效果是经过历史检验的,是有很好治疗效果的方剂群,其具有广泛的适应症和极大的临床意义。同时他还高度评价了汉方颗粒固定剂型的开发,是日本汉方界取得的一项硕大成果,以此扩大了汉方的临床研究和应用。他认为,作为日本的汉方医家,应该把日本的宝贵经验升华到理论水平的高度,从而使中医学的世界标准更加充实与完善。
记者:您对《中国中医药报》近来发表的“方证相对”的文章有何评论?
山本胜司:有关方证相对,最近《中国中医药报》上刊登了很多颇有兴趣的论文和报道。这些论文从正面把握方证相对论,深入分析其重要性,开展了提高其理论性的讨论,其内容对于日本的汉方医家来说是瞠目结舌,不胜感慨。希望今后多开展一些针对“方证学”的讨论,特别是中国学者的见解是值得日本汉方界密切关注的。我希望将来日中两国的《伤寒论》学者能够以各自的研究成果,多进行一些卓有成效的学术探讨和交流,从而恢复和继续1982年由中国的任应秋先生、刘渡舟先生和日本的矢数道明先生共同倡导的在北京或南阳定期召开“日中伤寒论研讨会”。
记者:近日在日本出版了《宋以前伤寒论考》,您认为此书出版有何重要意义和影响?
山本胜司:本届大会还有一个重要内容,就是“伤寒论再考”研讨会。近日在日本出版了《宋以前伤寒论考》(日本东洋学术出版社刊)。研讨会上,该书的作者牧角和宏医生和小高修司医生作了演讲。到目前为止的《伤寒论》研究只是围绕三阴三阳篇进行的。而牧角先生研究了《宋版伤寒论》三阴三阳篇以外的子目条文、可不可篇、细字注记等记载,其内容反映了宋代以前各类医书的重要注解部分。在古代针对“狭义伤寒”曾有过各种治疗书籍,但是《宋版伤寒论》是宋代以后针对“广义伤寒”的新治疗概念所改写的。牧角和宏先生论述的发表是令人感到震惊的研究成果。小高修司先生就汉、宋两代的气候史、疫病史考察了《伤寒论》的历史变迁,进一步论述了现代临床应该如何活用《伤寒论》。新刊的《宋以前伤寒论考》是一本日本汉方界引以为荣的力作,我相信这对中国学者也会有重要的帮助。希望中国学者也能够以此书为基础共同研究,做出更高水平的研究成果。
记者:日本汉方界不仅具有刻意钻研中医经典著作的传统,而且至今仍对中医和汉方医学这么执著,这么热爱,其原因是什么?
山本胜司:自古以来日本就有热心学习《素问》、《灵枢》、《难经》、《伤寒》、《金匮》等医学经典的习惯。很多汉方医家对古典条文都能倒背如流,并从中也涌现出了许多优秀的古典研究家。例如19世纪的江户医学馆(多纪元简、多纪元坚、森立之等)的考证学派的研究成果,有些已超越了中国,也曾得到过任应秋先生、钱超尘先生的高度评价。据说在中国学习中医有深厚的文化背景和国家政策的大力扶持,这些得天独厚的条件,使大家认为学习中医是理所当然的。与此相比,日本的汉方界也好,中医界也好,从政府却得不到任何援助,但是他们坚信自己的事业,坚信中医和汉方医学的疗效,从热爱自己的工作出发,积极地寻找学习机会,努力钻研理论,点点滴滴地积累了临床经验,这是他们能够在日本这样一个西洋医学一统天下的环境中生存发展的主要原因。
记者:您认为本届大会的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山本胜司:我认为本届大会的最大收获,可以说是通过与中国、韩国、美国代表的交流,开阔了日本汉方学术界的眼界,看到了汉方医学和中医学发展的新的曙光。(中国中医药报记者 陈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