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治经验
一、小儿营养性缺铁性贫血
1、脾胃的调治在临床实践中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中医古代文献中无“营养性缺铁性贫血”的病名,但对本病的症状、体征及治疗方面认识颇早,营养性IDA类似于中医文献中的“黄病”等范畴。“血枯”仅包含IDA的部分症状,宋代《圣济总录》开始将“黄病”症状归纳为“黄肿之黄,则其色带白,眼目如故,面部黄而且浮,手足皆无血色,毛发直指,肌肤不泽,洋洋少神,不能食,四肢乏力……”。较接近现代医学所称的IDA。李时珍认为本病是“脾土衰弱,肝木气盛,木来克土”,总结文献所述并结合临床辨证,综合起来认为“黄病”多因于饮食失调,食积伤脾,或虫积扰肠而致脾气虚弱,脾失健运,生血乏源,责之于“脾虚为本”。王焘《外台秘要》明确指出:人体后天之本脾胃的损伤是产生贫血的根本所在,为后世奠定了治疗贫血的理论基础, 所用“牛髓补虚寒丸”至今仍有实用价值。祖国医学认为血液的生成,最基本的物质是中焦脾胃所吸收之营气,“中焦受气取汁,变化而赤,是谓血”。脾胃健旺则能变饮食为水谷之精气,然后化生而成心血。若脾胃虚弱,营气亏损,血液生化不足,就可以产生“血虚证”。采用益气健脾法治疗小儿营养性IDA, 旨在运用气血相关的理论,并通过健脾益脾胃,养胃阴两个方面,益脾胃主要是用甘温补阳的药物,如党参、黄芪、白术等甘温药补中,养胃阴主要是用甘酸滋润的药物,如山楂、白芍、乌梅、甘草等酸甘化阴,滋养胃液,以调理中焦脾胃之功能,促进营养物质的吸收,调节机体内环境的平衡,从而使精能生气,气能生血,以达到治疗“脾虚血亏”证之目的。
2、论治血先治气:
血虚之证,何以要用益气健脾之法,吴鞠通在《温病条辨》中说:“善治血者,不求之有形之血,而求之无形之气”。科学地论述了益气在血虚治疗中的重要作用。气和血,是构成人体和维持生命活动的两大基本物质,两者之间有着极其密切的联系,血病气必病,气病必伤血,气血两者,和则俱和,病则俱病,而其中又以气占主导地位,即所谓“气为血之帅”。所以治疗血虚必须治气,得气机调和,血虚始能恢复,血属阴类,乃水谷精微化生而成,而机体生化之权,皆由阳气,故血之生成,必赖气化。《灵枢·决气》篇:“中焦受气取汁,变化而赤,是谓血”。脾能健运,中焦气盛,则能源源不绝地化生血液,使机体的血脉充盈,倘脾胃虚弱,生化无源,则血脉亏虚,是以补血首当益气健脾,生血灵糖浆中用参、芪、术、归就是取其气能生血之义。补气除了益气健脾外,又当温养心气,《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说:“心生血”,张景岳云:“血液化生于脾,总统于心……” ,是说水谷精微必须在心火(心之阳气)的温煦作用下,才能变而赤,成为血液。可见,心之阳气在血液的生化过程中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所以,治疗时于益气健脾药中配伍温补心阳的药物,用桂枝、甘草温振心阳,鼓舞气血生长,导诸药入营生血,以奉周身。总之,人身不离气血,气之与血,异名同类,两者之间,又以气为主导,故欲治其血,先调其气,而人体是一个有机的整体,脏腑、经络、表里内外,是相互协调、息息相关的,血液的正常生化运行有赖脏腑的协调配合,治疗血虚,不可拘泥于补血,而应综观全局,则血虚可以恢复。多环节、多途径的调理,力图发挥机体各种储备功能,显示了中医在整体观念指导下的调理是很有效的。
二、血灵合剂治疗特发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
特发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ITP)临床表现以出血为主,同时伴有血小板计数减少,故属于中医的血证和虚证范围。
出血即血不循经而外溢,按照中医理论有以下三方面的原因:一是气虚,其中小儿脾气虚为多见。脾有统摄血液,使之正常运行于经脉之中的功能,故脾与血证关系最为密切,脾气虚则不参统摄血液,而致血不循常道产生多种出血症状。二是血热,多为外感热邪或阴虚内热伤其脉络,动扰血分,迫血妄行,引起血证。三是瘀阻,即血瘀阻脉络,血行不畅,久则血行脉外,引起出血。朱教授认为,按照中医血证的病机,采用健脾益气、凉血止血、活血化瘀三法是治疗本证的基本方法。
按照中医理论,结合临床症状,急性ITP病人多以热毒内伏营血或阳明胃热炽盛,以致化火动血,迫血妄行。又则小儿为稚阴稚阳之本,脾气常不足。因此在治疗中选用血灵Ⅰ号(黄芪、丹皮、赤芍、仙鹤草等)通过益气摄血、凉血止血治疗急性ITP。在慢性ITP病人中多因血不循经, 血瘀于内, 血脉被阻,血流不畅所致。因此选用血灵Ⅱ号(桃仁、红花、丹参、川芎、当归等)通过活血化瘀治疗慢性ITP。以上述二基本方法为指导,病人经过2~6个月的治疗,血小板随之上升,病人的症状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改善,出血明显减轻或消失,35例病人总有效率达91%。在慢性ITP病人中,虽然血小板减少严重,但无一例因服用活血化瘀药而引起临床出血加重。这些现象表明,“瘀血内着,新血不生”,去瘀活血,运而循经,从而改善了出血症状。
通过治疗前后血小板表面相关抗体的测定,提示治疗前 PA-IgM、PA-IgA含量普遍增高,致使血小板在网状内皮系统破坏加速,导致血小板计数降低。治疗后三种血小板表面相关抗体含量下降(t<=0.001),而血小板上升明显(t<=0.01),两者呈负相关。说明应用血灵合剂治疗急性和慢性ITP能够升高血小板,其作用机理在于抑制了抗体的产生,从而减少血小板的破坏,延长血小板寿命,使血小板上升。其中特别对慢性ITP病人且对激素治疗耐受者往往能有效,而未发现药物的副作用。通过10例治疗前后抗体的变化,可以看出血灵合剂具有激素样作用,能减低免疫反应,抑制抗体产生,达到治疗目的。
血灵Ⅰ号与Ⅱ号虽然能达到抑制抗体的产生,但两者的作用机理尚不同,前者方药中含有主药黄芪,具有免疫促进活性成份,具备生理活性,能增强机体免疫力,从而抑制机体的产生。仙鹤草具有保护血小板作用,促进巨核细胞的成熟,从而削弱了抗体的作用。后者方药由活血化瘀药组成,应用活血化瘀药治疗ITP,可能此类药物具有抗变态反应,调节抑制性T细胞和辅助性T细胞的平衡,从而抑制抗体形成。特发性血小板减少性紫癜按其发病机理,中西医两家对比认识既有共同之处,皆属血证,亦有不同之说。前者系因“虚”、“热”、“瘀”导致出血,后者为自身免疫而致血小板减少,形成出血。对于ITP的疗效,各种治疗方法报导甚多,疗效亦显各异。目前被医学界公认的采用激素治疗本症是首选之法,按照有关报导进行对照,单纯激素治疗ITP的有效率为58.1%但由于应用激素而产生的副作用,常迫使治疗中断,或者难以被病家所接受。采用辨证论治进行治疗总有效率为89.5%。本文以辨病、辨证相结合的方法治疗ITP,疗效优于单纯辨证组。
三、麻疹并发肺炎
北宋以后,在钱乙、董汲和陈文中氏等著述中,对麻疹开始有比较具体的描写;金元明后,出现了很多麻疹专书。从明代蔡维潘氏的《痘疹集览》和《痘疹袖金方论》,到吕坤氏的《麻疹拾遗》,这一百多年中,“麻疹之发,沿门履巷,遍地相传”,曾经在我国大流行。
宋元明后的儿科学家,对麻疹积累了很丰富的诊治经验。较一致的看法是麻疹出自六腑,六腑属阳,故发于三阳者可治,发于三阴者难治,先自头面出而后下体出者顺,先出下体而后及头面者逆。正额,太阳经所会;唇颊,阳明脉所经;耳后两旁,少阳脉所过。麻疹为阳毒,故随阳而先见于面。面部不见者,俗称白面痧,为麻疹中最凶险的。缪仲淳曰:“痧疹不宜依症施治,惟当治本。治本者,手太阴肺、足阳明胃二经之邪热也。解其邪热则诸病自退矣”。缪氏认为:“痧疹者,手太阴肺、足阳明胃二经之火热,发而为病者也。小儿居多,大人亦时有之,殆时气瘟疫之类欤?其症类多咳嗽多嚏,眼中如泪,多泄泻,多痰多热,多渴多呕吐,多烦闷,甚则躁乱,咽痛,唇焦,神昏,是其候也。治法当以清凉发散为主,药用辛寒,甘寒,苦寒之剂以升发之。惟忌酸收,最宜辛散”。他提出的辛散之剂,就是麻黄、石膏、荆芥、牛蒡、葛根、西河柳。《仁瑞录》对麻疹的诊治,主张“先发散行气,而后滋阴补血;凡动气燥悍之药皆不可下也”。他同意缪仲淳氏根据经络学说而提出的治本之方,以麻杏石甘汤为主。
朱瑞群教授崇尚先人之说,认为大多数的早期麻疹,应用麻杏石甘汤加西河柳、荆芥、葛根、蝉衣、浮萍等辛散透发药的清肺胃两经之邪热,非但可以促使麻疹发透,还有预防并发肺炎的效能。并且在辨证论治的角度上来说,也是非常符合于早期麻疹的脉证;在麻疹中期的时候,皮疹已经透出,用麻杏石甘汤为主,减辛散加重清热如银花、连翘、黄芩、黄连、竹叶、芦根等;麻疹后期,皮疹已退,一般都有余热未清,阴液耗伤现象,所以麻疹专书上也都主张要用滋阴解毒,这时候麻杏石甘汤用作清肺胃之余势,除去辛散药,加入生地、石斛、玄参、麦冬等养阴生津之品。
1958年上海有麻疹流行,在朱瑞群教授指导下,曙光医院儿科应用前人的经验,以经络学说为指导,采用疏散透表诸法治疗41例麻疹并发肺炎患者,大多数病人的体温都在40℃左右(38℃以下3例,38.1~39℃3例,39.1~40℃19例,40.1~41℃13例,41.1℃以上3例)。有气急、鼻煽、呼吸困难和青紫现象,舌质多红绛,苔腻脉滑数;甚者兼有面色苍白,汗出肢冷,脉象细软。血象白细胞总数最高的达27400(mm3,最低者为3100(mm3。中医治疗采用麻杏石甘汤为主方,随证加减,必要时中西医结合治疗。治疗结果:41例患者中,39例痊愈(占95%),死亡2例(占5%);中药治疗组与中西医综合治疗组疗效无明显差异。本组病人平均住院日数为7天,最长的1例为20天,取短的1例为16小时。
由于本组病人大多是麻疹后期病人,所以在临床上主要表现为咳嗽不畅、气急、鼻翼煽动、声音嘶哑、水呛、口糜、落齿和目窜等征象,都是痧邪内陷、肺气闭塞,而且诸经皆受火毒迫害之象。手少阴心经和手太阴肺经受毒最重,肺热则易移于肝而引动肝风,心火炽盛,热邪挟痰,乃损及手厥阴心包络经;足太阴脾经和足阳明胃经也有热邪火毒壅滞现象。
因此,在立方论治的时候,首先要考虑宣肺开窍的达邪,清心肺和脾胃诸经的火毒,豁痰、平肝、熄风、解毒、养阴等也是重要的环节。所以41例中,绝大多数都是以麻杏石甘汤为主方,天竺黄、胆星、银花、连翘、黄连、黄芩、竹叶、芦根、玄参、麦冬、知母、沙参、生地、石斛、竹沥、钩藤、天虫等,也都是常用的药;尤其是大剂量的鲜石菖蒲和紫雪丹、牛黄安宫丸或琥珀抱龙丸等,对解毒开窍,泻心肝两经之火,豁痰清肺热更有显著功效。
本组病例中有4例虽同样见咳嗽不畅、气急、鼻煽、涕泪俱无、喉间痰声辘辘等痧邪内陷、肺气闭塞等现象,但是看患者的神气,却是昏迷嗜睡,并且面色亦属苍白,舌苔白润,也有白腻,脉象细脉,肢冷而汗多。这种邪陷肺闭,显然是属于阴邪横发、气阳不足、阳不和布的现象,和上面心经君火炽甚,热毒流注肺胃这一类型刚好是相对的。虽然根据现代医学诊断,同样是麻疹并发肺炎,但在中医辨证上看来,一属内热实火,一系虚寒阴证。所以在论治的时候,要用舒驰远《麻疹论》中所说的驱阴回阳法。正像《医林指月》ˉ?论的经验说:“但调其气血,和其经络,寒凉发攻,概置之不用”。因此,立方用药的时候,应该以参附回阳,姜桂温中,芪术益气,加以南星、半夏、白芥、竹节白附子等温肺化痰。在这里用干菖蒲和苏合香丸,作为芳香开窍,也是必要的。
另有一例很严重的后期麻疹肺炎,兼有心力衰竭,呼吸已经极度困难,咽喉水肿,喉间痰声辘辘,鼻干黑而煽动,神志昏迷,两目上窜,涕泪俱无,头汗涔涔,瞳孔缩小,对光反应消失,肝肿,两肺满布罗音,颜色及四肢浮肿、青紫、心跳每分钟110次,两手脉息微细欲绝。虽然也是痧邪陷肺,但是气阳式微,肺气已绝,回阳当属首要。经用别直参、黄附片、干姜、桂枝、竹节白附子、牡蛎、磁石、甘草等治疗后,竟然脉起阳回。
由此可见,治疗麻疹,必须进行“辨证论治”。
四、小儿流行性腮腺炎
流行性腮腺炎,是常见的小儿急性传染性疾病之一。临床上以腮腺的肿胀疼痛为主要特征,大多数患儿有发热和周身不适;重的可见形寒、头痛、恶心、呕吐和身痛等症。成年患者往往并发卵巢炎、睾丸炎或胰腺炎;小儿易并发脑炎。我国古代医家认为,本病是一种天行传染病,由于风热外乘,天时不正,感触时邪而得。历代文献中记载的“痄腮”、“温毒”、“蛤蟆瘟”、“鸬鹚瘟”、“髭发”和“含腮疮”,以及民间所称的“痄腮胀”、“鳗鲤头胀”、“猪头风”和“大嘴巴”等,从它们的发病征象、部位、季节和传染性等特点来看,与本病极相类似。
对本病的治疗,朱瑞群教授采众家之见,如徐灵胎氏以驱风、消痰、软坚、清热为治;吴鞠通氏用普济消毒饮去柴胡、升麻主之;孙一奎加祛痰药于清散之中,并结合临床诊治经验辨证施治。
⒈风热型:除耳前后肿胀外,尚有壮热、面赤、或咽痛、喉肿、目红等症。舌苔薄白,脉象浮数。此系风热和温毒上壅的征象,用普济消毒饮去柴胡、升麻,以散风、清热、解毒为主。
⒉温毒血热型:症见高热、口干作渴,便秘、溺赤。舌红绛,脉象洪数。甚则发生头痛、呕吐、神昏谵语、抽搐惊厥等症,用紫草以清热、凉血、解毒为主。
⒊风痰型:体温不高,但熙腮坚硬肿胀较甚,或有痰多咳嗽,故以海藻和昆布消痰软坚为主。
⒋朱瑞群教授等曾对100例患者,分别以上述三种类型为三组进行治疗。第一组为普济消毒饮去柴胡、升麻组,共26人;第二组为紫草组,共37人;第三组为海藻、昆布组,共37人。三组病人均有腮腺肿大和发热。体温最高的达41℃。有6例分别见头痛、呕吐、昏迷和惊厥等症状,经脑脊液检查,符合并发脑炎变化(细胞数最低者168立方毫米,最高者1132立方毫米,其中95%以上是淋巴细胞;糖都在正常值以上;细菌涂片和培养阴性)。三组病人的平均退热天数为2.5天,(其中第一组2.7天,第二组2.3天,第三组2.5天);平均腮肿消退天数为3.7天(其中第一组3.9天,第二组3.6天,第三组3.5天);加上治疗前的平均发热天数为2天(其中第一组2天,第二组1.9天,第三组2.2天),全程不到6天即告痊愈。根据本病的一般病程,腮肿的全程约7~12天。本组患者,大多是发热1~2天就来治疗,而绝大多数是在4天内痊愈,可见中药内服治疗后明显缩短了病程。特别是6例并发脑炎的患者,症情较为凶险,但高热、惊厥也都在治疗后1~2天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