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血谈丛

一、血液病急性发作,药不厌凉,凉不厌早

血液病(包括白血病、再生障碍性贫血、血小板减少症等)急性发作,多出现高热与出血,往往促使病情恶化,甚至导致死亡。作者对此类疾病论治一得:“药不厌凉,凉不厌早”,能否及早控制高热,制止出血,是治疗血液病的成败关键。

所谓“早”,有两种意义,一为及早发现急性发作先兆;二为用药宜早、宜凉,宜重。如何在急性发作前期,见微识着,判断急性发作先兆,余临床实验体会,从脉搏的动态变化,可掌握疾病的演变,如脉搏从细缓转为洪数、弦数,并见烦躁、失眠、遗精等症,是急性发作先兆,其中又以脉搏洪数为关键,反之,脉搏从洪数转为细缓,是急性发作转为稳定的佳兆。血液病患者若见细缓脉转为洪数,即使未见高热,血象尚未变化,即可及早投甘寒重剂,截断病势蔓延,若待高热,舌红绛,热症火症显露及血象变化之际,方进凉剂,恐已鞭长莫及。用药宜早者,因血液病之高热及出血不同于一般,具有一定的特异性。药性要用凉、剂量宜重,初起以银翘散、白虎汤合方,一日二三剂,不效,即可加入神犀丹、紫雪散。对于血暴出危急之症,凡属实火逼迫者,即予紫血散1.5g 一日2次。考察紫雪散方药,既有犀羚、石膏、寒水石之凉,又有沉香之降,既可清热泻火,凉血止血,又有降气之功,清得一分火、便保得一分血。处方中常用大黄直折而下,破瘀逐积,血络随安。对王肯堂所谓“血溢血泄诸蓄妄症,其始也,予率以大黄行血破瘀之剂,折其锐气”之说可为心得。如余曾治一男性、因呕血、皮下瘀斑成片及发热入院,脉弦数,经骨髓穿刺证实为慢性髓性白血病急性发作,急投犀角地黄汤加生大黄,另吞紫雪散1.5g 一日2次,3天后热退血止;症情缓解而出院。类治多验。

二、脾肾双补治贫血

论治贫血,作者的原则是脾肾双调,重在后天。脾肾旺盛,气血充沛,为血液病治本之道,而于先天与后天之间,又紧紧抓住治脾为首务。肾气之盈亏,直接影响骨髓的功能,血液的生成虽然根源于肾,但资生于脾,饮食,药物必赖脾胃运输转化为精微,而后化生血液,故于先后天之间,重在后天。在用药上常用升麻、苍术、白术。升麻有生炙之不同,补脾胃之气用炙,去其寒性,取其升清,习与人参、白术、黄芪、当归配伍。苍术配伍于腻补药中,以免滋腻难散,临床即使没有明显脾胃症状,也可行补气血之中加入苍术,促进脾胃运化,为补肾创造条件,可获事半功倍之效。余曾治一例再生障碍性贫血儿童,迭经中西药物治疗终鲜效果,每周必需输血一次,后据脾胃为生化之源理论,于双补气血药中加入苍术,即见血象稳步上升,不必输血。白术临床亦多常用,急性出血用之亦效。曾治一例37岁农民,咯血量多势急,神识昏糊,自汗肢冷,脉微欲绝,家贫无力用参,乃以白术100g,米汁急煎,灌下后片刻,血止神清,肢和脉起,后即单用白术收功,竟未复发。丹溪云:“血症每以胃药收功。”乃土厚火自敛也。

三、活血化瘀法治血液病

血液病所表现的反复出血,紫癜,肝脾肿大,贫血及全身衰竭等,类似中医学的“血症”、“发斑”、“ 积”、“虚劳”等病证,这些病证的形成,均与血瘀有关。如血证出血,离经之血即为瘀,《血证论》谓:“失血何根,瘀血即其根也。”《先醒斋医学广笔记》对其机理作了精辟论述:“宜行血不宜止血,血不行经络者,气逆上壅也,行血则血行经络,不止自止。”有关发斑之文献,如《温疫论》曰:“邪留血分,里气壅闭,则伏邪不得外透而为斑。”揭示出斑的形成与血瘀有关。斑有阴斑阳斑之分,但皆为血离经隧,《血证论》指出:“离经之血,虽清血,鲜血,亦是瘀血。”症积之形成,中医责之为血瘀内结,早在《素问·至真要大》就有“坚者削之,客者除之,结者散之,留者攻之”的论述。血液病所表现的严重贫血和全身衰竭相似于虚劳证。张仲景立大黄zhe虫丸缓中补虚,治疗五劳虚损之症,创活血化瘀法治疗虚劳的先河。我们根据上述理论,近年来以桃红四物汤加虎杖、丹参、鸡血藤、升麻等广泛施治于血小板减少症、粒细胞缺乏症,嗜酸细胞增多症、缺铁性贫血、血象明显左移及异型输血等,皆有一定疗效。如病情虚实寒热错杂者,则以辨证施治为主,配以适宜的活血化瘀药物,临床常用的配伍方法有二:一为补益活血法,以补益药与活血药同用,扶正祛邪,祛瘀生新,对虚象明显的血液病常能奏效。昔贤滑伯仁谓:“每加行血药于补剂中,其功倍捷。”临床每可验证。一为清营活血法,以清热凉血药与活血药同用,清营凉血,引血归经,适用于以出血为主要表现的血液病,用之得当,多能获验。

四、外治法在血液病中运用

中医的外治法,具有丰富的内容。历年在治疗血证中,多受其益。如余曾以“消痞粉”外敷治疗慢性粒细胞性白血病七例,获一定疗效。其中显效(脾脏较治疗前缩小5cm以上)者4例;进步(缩小2~5cm)者1例;无效2例。在有关病例中,患者的周围血象也相应缓解。一般敷3~5天开始见效,二周内可明显缩小。“消痞粉”由水红花子、皮硝各30g 樟脑、桃仁、地鳖虫各12g 生南星、生半夏、穿山甲片、三棱、王不留行、白芥子、生川乌、生草乌各15g 生白附子、延胡各9g组成,共研细末,以醋蜜调匀,临时再加麝香1g 梅片3g 外敷脾区,日换1次,药粉可重调再敷。中医称脾肿大为“症瘕”、“积聚”,乃气滞血瘀所引起。本方化积散结,活血通络,宜其有效。可患者在血象亦随之好转,殊堪进一步探讨。白血病患者后期,由于白细胞广泛浸润,引起四肢肌肤局部肿胀,灼热作痛,临床每每多见,可有雄黄粉加凡士林调敷患处,一日一换,其效颇捷。又治咯血不止,尝用鸡蛋清调生大黄末敷于两太阳穴,能使迫伤血络之热邪下行,同时用葱汁调附子粉敷于两足涌泉穴,能引火下行。上下同敷,共奏降火泄热,止血宁络之效。用以抢救各种咯血之重危患者多验。尚有止鼻衄验方二则:(1)龙骨,牡蛎,黑山栀,京墨,共研细末,以白茆花浸水蘸药塞入鼻也,血立止。或单用黑山栀末塞鼻,亦效。(2)白茆花15g 豆腐一块,加水两碗煮成一碗饮服,治鼻衄与痰中带血均佳。血证表现为舌衄或齿衄者,尝用生蒲黄30g 煎汤500ml,冷以漱口,可获止血效果。上述诸法,皆反映中医之传统特色,足资推广。

五、血为百病之胎

余对李延所称:“人知百病生于气,而不知血为百病之胎也。”颇为心折,核之临床,确如《医学准绳》所称:“夫人饮食起居一失宜,皆能使血瘀滞不行,故百病由污血者多。”泛指百病皆与血瘀有关,实具卓见。近贤修瑞娟氏创微循环与疾病密切相关之说,蜚声世界,其说实承祖国医学之余绪。余近年浸淫“血证”之学,服膺王清任一针见血之谈:“治病之要诀,在明白气血,不论外感、内伤,要知初病伤人何物,不能伤脏腑,不能伤筋骨,不能伤皮肉,所伤者无非气血。”尤赞赏王氏所称:“气通血活何患不除”之说,试以活血化瘀疗法治疗一些久治不愈的疾病及复杂而罕见的怪证,获得较为满意的效果,益信《普济方》所谓:“人之一身,不离乎气血,凡病经多日,治疗不痊,须当为之调血。”指出调畅血液是治疗“久病”“怪病”的一种方法。在热性病的治疗上亦多收获,如以清热药与活血药同用,可提高流行性出血热、败血症、血液病、肺脓疡、肺炎、支气管扩张、肝炎等疾病的疗效,诚如《医宗已任篇》所说:“凡六淫七情之病、皆有因死血薄结脏腑而成者,其症见于外,或似外感,或似内伤,医家以见症治之,鲜不谬矣。”指出外感亦与血有关。迈年余以活血法广泛应用于临床各科疑难顽杂诸症,结合谨严的辨证与方药,可取得良好疗效。曾总结“治瘀十法”,即理气活血、散寒活血、清热活血、通络活血、祛痰活血、软坚活血、攻下活血、活血止血、益气活血、养阴活血等十个内容,为中医治疗充实了较新的治法。因立足于“气血流通为贵”,方义根据《素问·至真要大论》:“疏其血气,令其调达,而致和平”之旨,试称之为“衡法”。非敢标新立异,仅冀对“血”的证治作用有所阐发而已。